城鎮以西:
最初的美國夢
『費利佩還是孩子時,跨過格蘭德河
他在得克薩斯長大成人
他修理汽車,服務戰爭,並建立家庭
家,就在聖安東尼奧城的西邊
爸爸從來沒有自己的房子,但打下基礎
媽媽最終擁有了自己的房子
他們已故去,但一定正在聽我歌唱
家,就在聖安東尼奧城的西邊』
蒂什的作品大都充滿感傷,但《城鎮以西》是例外,伴著歡快的鄉村音樂旋律,她講述了自己的家族史。她的父親費利佩大約在1910年左右跨越美墨界河來到得克薩斯,那是墨西哥移民美國的高峰年代。
彼時,大量美國年輕男子赴歐參加一戰,勞動力短缺,而墨西哥正飽受內戰紛爭,民眾流離失所,前往美國成為他們謀生的選擇。在這期間,有超過100萬墨西哥人移居美國。
初到美國的墨西哥移民,大多和費利佩一樣,從事著最艱苦的體力勞動。隨後的經濟大蕭條讓掙錢變得不那麼輕松,但墨西哥人天性樂觀,即便生活困苦,日子總還過得去。及至二戰爆發,美國政府再度面臨空前的勞工荒,政府便開啟了『布拉塞羅項目』。『布拉塞羅』西班牙語意為『胳膊』。墨西哥勞工被允許合法前往美國工作。於是,農場、兵工廠裡到處都是墨西哥人忙碌的身影。
1942至1968年間,共有約500萬墨西哥移民參與『布拉塞羅項目』赴美國打工。不少人像費利佩一樣取得了美國身份。從事體力勞動、養育13個孩子並非易事,費利佩和瑪利亞夫婦的艱辛努力,終於為兒女實現『美國夢』打下根基。一把20美元的吉他,開啟了小女兒蒂什·伊諾霍薩的歌唱生涯。20多年後的1993年,由於卓著的藝術表現,蒂什獲邀在克林頓總統的就職典禮上演出。
盡管費利佩當時已經不在人世,但正如《城鎮以西》裡唱的那樣:他們一定正在聽我歌唱。
被遣返者:
遲到的紀念碑
『再見,胡安,再見,羅薩莉塔
再見我的朋友,赫蘇斯和瑪利亞
當你們登上飛機,你們沒有名字
他們叫你們「被遣返者」
墜毀的飛機,點燃整個峽谷
熊熊的火光,照亮崇山峻嶺
這些像枯葉般凋零的朋友,到底是誰?
新聞廣播說,他們只是「被遣返者」』
如果選一首最著名的墨西哥移民歌曲,則非《被遣返者》莫屬,它已被鮑勃·迪倫、皮特·西格、朱迪·科林斯等著名歌手傳唱了近70年。作品源自一起空難:1948年1月28日,一架載著32名乘客與機組人員的飛機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墜毀。然而在《紐約時報》上,人們只看到4名機組人員的名字,剩下28名墨西哥農場工人,卻只有一個名字:被遣返者。
這令民謠歌手伍迪·格思裡感到憤怒。於是在樂曲中,伍迪用『胡安』『羅薩莉塔』這些常見的墨西哥名字來指代被主流社會忽視的墨西哥勞工:他們在農場辛勤勞作,豐富美國人的餐桌,卻不得不面對被遣返的命運,甚至在丟掉性命時,人們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。
一曲經典就此誕生。
在上世紀60年代民權運動風起雲湧的時刻,接踵而來的反對越戰、黑人平權、婦女解放運動,也激起了墨西哥裔的共鳴,《被遣返者》被廣泛傳唱,成為知名的抗議歌曲。這些勞工的後代走出農場和車間,走進大學和主流社會。改變被歧視、漠視的地位,爭取平等權利,追求族群認同,成為那一代墨西哥移民的光榮使命,這便是著名的『奇卡諾運動』。他們的代表是塞薩爾·查韋斯,這個墨西哥勞工的後代,成立了美國農場工人聯合會,開啟了爭取平等報酬和勞動保護的漫長征程。
也是他,第一次注意到1948年空難中默默無聞的同胞:『他們是活生生的人,不是農具。』塞薩爾·查韋斯發出了墨裔勞工的聲音,這聲音響徹近半個世紀。
經過漫長的抗爭和等待,2013年,在空難發生65年後,一座紀念碑在失事地矗立,上面鐫刻著28名墨西哥農場工人的名字——他們不再是『被遣返者』。也是在那一年,美國總統奧巴馬宣布,將每年3月31日定為塞薩爾·查韋斯紀念日。
盡管如此,這些『醉鄉民謠』至今仍被傳唱,歌中的故事仍在繼續。講述的內容也從移民與勞工的苦難延伸到毒品犯罪、邊境圍牆。曾經的問題,依然還是問題。
在今天,也許可以修建一堵牆,阻擋墨西哥人前往美國的腳步。然而,這只會讓那些旋律的回聲更加響亮。
《人民日報》( 2017年03月19日07版)